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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 (我是誰?我在哪兒?..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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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筠實在沒想到, 短短時日,這些齊國才俊就走上了一條他從未想過的道路……

這會兒瞧著他們在打著自己以前從未見過的拳法,瞧著他們認真的模樣, 以及整齊劃一的動作, 公子筠臉上寫滿了:

我是誰?我在哪兒?發生了什麽?

而隨他一道來的昆景明同學卻是格外滿意。

原本對於這些齊國年輕人的計劃裏並不包括軍訓,畢竟是文學院想要賺積分, 自然是讓他們盡快學習才好,瑯雲並不用負責讓他們強身健體。

可是當發覺這些人開始癡迷蒸餾酒甚至隱隱有酗酒趨勢的時候,昆景明單機立斷。

寧可耽誤一些時候, 把課程進度暫時放下, 也要讓他們端正學習態度!

也就是在那個時候,昆景明去找到了彭朗,將軍訓的事情提上日程。

事實證明, 效果拔群。

不單單是讓這些人的體質變好了,還讓他們的學習效率大大提高。

至於酒,基本上沒人喝了。

特別是現在周國那邊的蒸餾酒已經越做越好, 帶回去的“課後作業”的度數也不容小覷。

齊國這些年輕學子要是敢悶一口, 那麽第二天保證躺平, 起都起不來,進而耽誤訓練時間,最後便是遠離校刊一個月。

這個後果實在是有些嚴重, 沒有人願意輕易嘗試。

於是,齊國新生們的風氣為之一肅。

如果不看他們身上穿著的廣袖大擺, 忽略長發,只看這個拼搏的勁頭兒還真的有點剛入學的大一小孩兒的樣子。

這讓昆景明更容易的帶入了學長角色, 看著各位學弟,表情逐漸慈愛。

雖然太極打得有點像搓麻將, 可是這麽短的時間能學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。

於是昆景明便笑著對著傅筠道:“看起來他們的成果不錯,這段時間的學習效率也很高。”

換成平時,公子筠聽聞仙人誇讚,定然是要一邊心裏得意“我大齊就是強”,一邊表面客套一下。

可是現在,他有點笑不出來。

特別是當眾人整齊地使出了一招“雙風貫耳”之後,傅筠更是覺得眼角一跳一跳的。

與齊國公子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阿四。

許多事情都是外行看熱鬧,內行看門道。

在傅筠看來有些奇奇怪怪的太極拳,在阿四眼中,卻是格外精妙。

如今流行的拳法無非要求兩點,要不然是勤加練習於身體有益,要不就是用出去以後能保護自己並且對敵人造成傷害。

而這些郎君們所打的這一套,雖然動作看上去還有些生澀,可是已經能看出些味道來了。

阿四的眼睛越來越亮,身體都不自覺地往前探。

可他又很快的收回視線,在心裏想著,尋常這樣好的拳法都是要師門傳承的,其中有一套嚴格的繼承順序。

自己並不是瑯雲的人,仙人也沒說教他,那這是他能隨便看的好東西嗎?

而阿四的一連串舉動都被昆景明看在眼裏。

對昆同學來說,所有外來的都統稱原住民,並沒有什麽高低尊卑之分,所以他也沒多想,直接問道:“你想學?”

阿四正在糾結,聽了這話,身體先於腦袋做出了回應。

可是剛點完頭,就聽到傅筠有些驚訝的問了句:“為何?”

阿四立刻對著自家公子做出解釋道:“這樣精妙的拳法定然是想要學習的,但屬下也清楚,自己沒有資格,”說完,他轉身昆景明行了一禮,“仙人放心,我定然將剛剛看到的盡數忘卻,以後定不同旁人提起。”

不偷學別門功夫,這是他們習武之人的常規操作。

可是昆景明顯然沒有那麽多顧忌,直接道:“你想學就學,這又沒門檻兒,也沒人讓你去考證。”

阿四猛地楞住,然後就是雙頰通紅:“仙人說的當真?”

昆景明點點頭,認真道:“放心,只要你一心求學,肯定有人願意教你。”

沒看那邊體育學院的都站了一排麽,眼睛都快瞪綠了。

在追求積分的道路上,任何機會都不能被放過。

阿四立刻看向了傅筠,眼中是無聲地懇求。

而公子筠到現在也看不出來這個慢悠悠的拳法有什麽妙處,但他一貫相信阿四的功夫的眼光。

故而這會兒便沒有阻攔:“既然是好的便去學,我在仙境裏也不會有什麽危險的。”

阿四心下感動,知道這是自家公子對他的寬仁,同時又看向了那邊已經快結束的太極拳,有些控制不住的笑起來。

可還沒等他對著傅筠再說什麽,就有幾個已經旁聽好久的體育生跑過來,直接把他給拽走了。

公子筠卻沒離開,而是站在場邊看著那些齊國才子們好一會兒,才緩緩道:“仙人的課程,著實……與眾不同。”

昆景明也很滿意自己的安排,聲音裏都帶著淡淡笑意:“考慮到他們的實際情況,強度並不大,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讓他們變的健壯,而是要規律作息,戒掉不良習慣,你瞧,這些人看上去和之前也沒什麽不同。”

公子筠想說,看體型確實沒什麽不同,但是膚色……

天天這麽站在太陽底下,想不黑都難吧!

而齊國的才子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。

其實他們除了最開始的不適應之後,現在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了。

按時起床,按時上課,按時用飯,按時就寢。

尤其是發覺這樣背書速度更快後,他們就徹底放棄了“飄飄欲仙”的蒸餾酒,專註當一個努力上進的瑯雲新生。

唯一的困擾就是膚色。

這個世界的國家不少,各有各的審美,就拿齊國來說,他們的男子就以簪花為貴,以膚白為美。

這不單單關乎著旁人對自己的評價,也和科舉息息相關。

可以說,想要在齊國當官,長得歪瓜裂棗連考場都進不去,因為這樣的人若是當官,在百姓面前會有損朝廷形象,但若是品貌端正,主考官都會高看一眼。

換言之,便是全員看臉。

如今前往瑯雲求學的學子們無論出身如何,未來都是想要科舉入仕的,那他們自然不想曬成黑炭。

當有人發現自己已經黑了一個色號的時候,就急忙忙的去找仙人求助。

正巧問到了當天負責訓練他們的張苗苗。

其實最開始,齊國人對於女教官的指導並不太情願。

結果張苗苗看出了這點,卻懶得說教,只管借著切磋的名義,單手便撂倒了十個人,就讓所有齊國學子心悅誠服。

不服不行,挨打真疼。

故而這會兒他們對著張苗苗格外尊重,說起話來也很是恭敬:“敢問仙子是否有美白之法?”

張苗苗扭頭看他,端詳了一陣:“我瞧著你挺白凈的啊。”

這人沒說什麽,只管默默地拽了拽袖口。

張苗苗低頭看去,嗯,分界挺明顯的。

於是她便笑著道:“不是什麽大事兒,回頭我去給你弄點防曬霜來,你勤塗著點吧。”

雖然從未聽說過防曬霜,但是光聽名字就能知道功效。

他趕忙行了一禮:“多謝仙人……”

結果話音未落,便看到張苗苗拿出手機,對著他道:“你再把你的要求說一遍。”

這人微楞,可還是乖乖重覆:“望仙人能賜予防曬之物。”

“叮。”

張苗苗的手機一震,她迅速地接下了系統新發布的任務,然後就笑著去給這些人找東西了。

沒多久就拿了好幾盒回來。

另一位教官彭朗見了,張張嘴,卻沒說什麽,一直默默看著張苗苗將防曬霜交給齊人,並且教會他們使用方法。

直到齊國學子們歡天喜地的離開後,彭朗才走到張苗苗身邊站定,低聲道:“你從哪兒搞來這麽多瓶瓶罐罐的?”

張苗苗笑瞇瞇道:“找系統換的,”說著,她晃了晃手機,“收益大於成本,這筆不虧。”

彭朗則是有些不解的問道:“他們為什麽要用防曬霜?”

張苗苗立刻端正了表情,拍了拍這人的肩膀,認真道:“為什麽不能用?男孩子也要好好保護自己,過得精致點挺好。”

彭朗:直男迷惑.jpg。

張苗苗:“而且,積分不香嗎?”

彭朗:……好吧。

而對齊國眾人來說,防曬霜的到來讓他們如獲至寶。

甚至自己內部選派出來了一個人,就負責每天早上站在門口,拿著瓶子,一個一個的給經過的人擠上一些,確保每個人的用量都是一致的。

但這其中並不包括裴季尚。

雖然他很煩被人誇他的臉,可是作為能把簪花佩扇也做的無比優雅動人的都城顏值巔峰,裴四郎君確實得天獨厚。

光是曬不黑這點就足以讓人羨慕嫉妒恨了。

但裴季尚並沒有把這個當成炫耀的資本,他只覺得省了這個環節,自己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創作,去作文,去爭取登上仙刊。

一心走事業線的裴四郎依然在努力寫文章,但是卻沒有任何一次被選中過。

又一次落選後,他的情緒明顯低落。

連太極裏面“野馬分鬃”這個動作都做不到位了,瞧著就軟趴趴的,像是野馬吃撐了似的。

這引起了彭朗的關註。

雖然他是在讀的國防生,嚴格來說也只是瑯雲的學生之一,但是作為曾經負責軍訓的教官,他很清楚自己需要關心這些新生的心理狀態,這是當教官的分內之事。

於是在又一次做操之後,彭朗就坐到了裴季尚身邊,開口便問道:“出了什麽事?”

裴季尚擡頭看了彭朗一眼,聲音有些悶悶的:“又沒選上仙刊……”

彭朗懵了,顯然他還沒適應原住民的起名方式。

還是張苗苗戳了戳他,朝著遠處指了指他才明白。

於是彭朗便安慰道:“我聽人說,每期投稿的人都不少,選中的是少數,不要太著急。”

裴季尚卻有些洩氣:“我只是有些不明白,仙刊選擇文章的時候到底是什麽用什麽作為標準呢?如果說辭藻典故,我並不比那些被選中的差啊。”

而這道題彭朗會答:“需要言之有物的。”

裴四郎:“……什麽意思?”

彭朗認真道:“校刊,就是你說的仙刊,最主要的功能是給人看的,既然是給人看的刊物,那主要功能就是讓人從上面獲取到信息或者知識,選擇的時候也會以此為優先。”

這話猶如陽光,瞬間照亮迷霧。

裴季尚這才想起來,那些選中刊登的齊人文章,大多是憂國憂民,或者是探討民生的。

雖然文筆不及他,但就像彭朗所說,言之有物。

可想清楚這點之後,裴四郎卻越發消極,臉都快埋到手心裏去了,悶聲道:“我從未接觸過這些,只怕這輩子都上不了仙刊了吧。”

聲音委屈極了,引得張苗苗也看過來,略想了想,便道:“如果你對這些沒什麽好建議,那幫著翻譯一下古籍也好啊,聽說好多地方都缺人手呢。對了,你家是做什麽的?”

裴四郎的耳朵尖動了動,昂頭道:“有當官的,有經商的。”

張苗苗一楞:“齊國官員可以經商?”

裴季尚乖巧回道:“我爹當官,官拜從一品,我娘的家裏經商,是齊國南方第二大富戶。”

張苗苗:……

合著這位是古代版本的官二代加富二代啊。

這是不是就叫二代plus?

彭朗則是想了想後說道:“既然如此,你就可以寫一寫齊國的商貿活動,或者是把有關於商貿的書分析分析,寫篇論文出來也行啊。”

裴季尚的眼睛眨了眨:“這就夠了?”

彭朗斬釘截鐵:“肯定夠了,而且你放心,商學院那邊的……仙人,肯定很歡迎你。”

而現實也正如彭教官所言,當得知裴季尚能幫他們翻譯齊國書籍,還會和他們一起寫論文的時候,商學院的學生們對著系統蹦出來的新任務都快感動哭了。

他們考大學的時候,這可是熱門專業的聚集地,誰能想到穿越之後,居然連個正經任務都沒接到過?

雖然知道未來肯定會有用武之地,但是誰不想早點吃肉呢。

於是,裴季尚在商學院受到了空前的歡迎!

要不是文學院堅持認為這是個大好的人才,死活不放人,而裴四郎也堅持想要學詩文的話,恐怕商學院都能直接沖過去把這人給捆走。

而文學院想要確保的是裴季尚按時上課,不要落下進度,至於下課之後他去哪裏並不會約束。

於是他就開始了商學院文學院兩邊跑的日子。

過了數日,第一篇論文面世。

內容挺簡單的,無非就是把齊國人帶來的有關於商貿的書籍稍微解釋了一下,並且將其中生澀的名詞加以註釋,篇幅也不長,用詞也格外簡單。

偏就是這樣的一篇文章,居然發表了!

而且擺在了校刊的顯著位置,裴季尚的名字正正好好在最中間。

裴四郎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是震驚的,同樣被驚到的還有其他的齊國學子。

眾人立刻開始打探各種奧秘,而裴季尚雖然喜歡爭勝,但卻不藏私,將與仙境交流的事情盡數告知。

於是乎,齊國學子們紛紛找到了仙人們,開始說自己能幫忙的地方。

這個家中世代供職官窯,那個與漕運有所關聯,就算是寒門子弟,家裏也牽扯農桑。

很快系統任務又開始瘋狂彈跳,相關的各個專業開啟了狂歡模式!

而這些和裴季尚已經沒什麽關系了。

因為通過這些天的論文寫作,他突然醒悟了一點。

那便是,整天風花雪月是不會得到仙人青眼的。

讀書並不是為了炫耀,而是為了將學到的東西轉化為實事,往大了說利國利民,往小了說光耀門楣。

而這些話,他的哥哥裴仲文曾經不止一次的講過,只是當時的裴四郎從來都聽不進去。

現在便覺得兄長不愧是兄長,說的就是對。

這讓裴四郎重新端正了對裴仲文的敬重,而他也記下了彭朗的幫助。

而年輕人一旦對某個人開始推崇,便會不自覺地模仿,力求讓自己變得更好。

這讓裴季尚越發積極的開始和商學院交流,文章寫了一篇又一篇,就差在校刊上開專欄了。

他在齊國學子中的風頭一時無兩,平常也有人到他這裏來拜訪取經。

這天,一名齊國學子到宿舍找他的時候,便瞧見裴季尚正端坐在桌前,只是並沒有提筆,而是盯著胳膊唉聲嘆氣。

見他如此,這名齊國學子顧不上將手上的防曬霜塗勻,急忙忙走上前去問道:“發生了何事?可是哪裏不舒坦了?”

裴季尚的臉頰鼓了鼓,而後就輕聲嘟囔:“我全身都好好的,就是有一點想不明白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為什麽我就是曬不黑呢?彭教官的氣質我也想擁有啊。”

正在塗防曬的學子默默低頭,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雖然淺了但依然黑白分明的分界……

謝謝,別說了,他一點都不酸!

而隨著齊國學生們與瑯雲交流的加深,時間也在匆匆過去。

很快就到了該收紅薯的日子。

因為德昌郡每隔十天都會派人來送上“紅薯觀察日志”,所以農學院對於長勢的把握還是挺精準的。

算著日子到了,農學院便專門找了一趟在努力學數學的岳允,將收成之事告知。

岳小郎君作為德昌郡岳郡守的幼子,自然全力配合。

很快就派遣自己的親衛前往德昌郡送信。

待他抵達郡守府的時候,碰巧遇到了曹主簿。

而曹主簿原本是要留在村子裏,實地監督指導村民們進行耕種的。

但是因著曹主簿這麽多年來過於勞累,禁不起太多折騰,沒過多久便病倒了。

好在官釀酒聶瑞也在瑯雲中學習過,故而他迅速接過了曹主簿的差事,前往村子裏幫忙,從而將曹主簿換回來休養。

這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,曹主簿時至今日才得以起身來拜見郡守。

然後就聽聞仙薯要收成了!

原本還有些倦怠之色的曹主簿立刻來了精神,迫不及待的請求道:“大人,能否讓屬下一同前往村子?”

岳郡守面露擔憂:“你的身子……”

曹主簿趕忙道:“屬下已經大好了,而且按著之前仙人所說,這收獲仙薯的方式也與眾不同,尤其是上面的秧苗更要好好保存,單靠著聶大人怕是顧不過來,屬下去了也能幫扶一二。”

岳郡守略想了想,便點點頭,只管讓人護送曹主簿前去,並叮囑著一定要好好照顧。

待曹主簿離開,岳郡守才松懈了一直挺直的背脊,低聲呢喃:“希望一切順利。”

然後他便看向了那親衛,發覺這人並未離開。

於是岳郡守便問道:“還有何事?”

親衛走上前去,雙手捧上了封書信,恭聲道:“這是小郎君讓屬下轉交給大人的。”

岳郡守聞言,立刻接了過來,一邊小心地劃開信封一邊問道:“允兒最近如何?”

親衛回道:“小郎君一切均安,學業大有長進,在之前的仙人測試當中拿了個滿分,小郎君這次便是把試卷拿回來給大人瞧,讓大人題字,這也是仙人的意思。”

其實數學系那邊的原話是:

“考試卷子拿回去讓家長簽個字。”

只是親衛並不太明白為什麽要簽字,就只能按著自己的揣測來。

岳允則是格外高興。

為人父母的,誰不想讓兒女出息些?

旁人家的孩子頂多是去學堂私塾,可瞧瞧自家孩子,那是在仙境裏讀書,還能考了個滿分!

就算岳郡守不懂得滿分是啥意思,但從親衛報喜的語氣聽來,定然是好事。

於是他興沖沖的拿出了卷子,展開來,並且在心裏想著要題什麽字。

然後就瞧見了一堆自己看不懂的彎彎繞繞字兒……

因著岳允是從頭學起,所以他考得也多是加減乘除,滿篇沒幾個方塊字,盡數是數字和符號。

這就難壞了岳郡守。

瞧了半天,就只剩下滿臉“這啥”?

親衛卻是恭順的低著頭,沒有去看自家大人的臉色,只管接著報喜道:“因著小郎君的成績出色,還被廣播表揚了呢。”

岳郡守:……

廣播又是個啥?

楞了好一會兒,岳郡守才拿起筆,在卷子的角落寫了句勉勵的話。

心裏則是嘆氣,唉,當個天才兒子的爹,也是很不容易的。

而另一邊,曹主簿已經帶著人前往了村子。

但此時村中的氣氛卻不大好。

牛村正站在田邊,依然拄著拐棍兒,眉頭皺得死緊,臉上的皺紋都像是要飛出去似的:“就這麽點?你確定沒算錯?”

他的兒子牛大沈重的點點頭,壓低聲音道:“爹,咱們村本來就是遭了災的,就算排水清汙,土地沒有受到太多破壞,可是補種的時間太晚,錯過了最佳的時候,苗苗長不壯,打下來的糧食自然就少了。”

牛二補充道:“我聽族老們說,不進咱們村是這樣的,其他村子的收成也不好。”

牛村正自然知道這點。

今年是災年,大水沖了房屋,也沖走了剛剛栽下去的秧苗。

遭災的村子就算補種,也沒有辦法得到往年那樣的收成量。

但他們村的也太少了。

牛村正瞧著手上的冊子,除了仙薯以外,其他的田地收成都在這裏了。

看著至多畝產百斤的記錄,他只覺得氣都喘不上來了,過了好一會兒才沈聲道:“我去打聽過,咱們比其他村子少了太多。”

牛二一聽這話就氣哼哼的:“他們就知道看咱笑話,還說風涼話呢,之前曹主簿叮囑著不能把仙薯的事情傳出去,咱都聽話沒說,結果隔壁村兒的卻惦記上了,他們不知道咱們種的是啥,就背後笑話咱們病急亂投醫,不種糧食改種草,哼。”

牛大安撫的拍了拍自家弟弟的後背:“管他們說什麽呢,只要仙薯收成好就行了。”

但是牛村正卻沒有這麽樂觀。

他在心裏粗略計算,今年和鄰村起碼有六百斤的差距。

雖說今年因為遭災,所以郡內應該不會強求他們繳糧,但人爭一口氣,離得越近越較勁,加上隔壁天天笑話他們種草玩兒,牛村正怎麽能不氣?

正想著,就看到有人正朝著這邊而來。

便是曹主簿和聶瑞。

兩人看到牛村正以後便問道:“仙薯可挖了?”

牛村正趕忙拄著拐棍兒迎上去:“還沒呢,不是還沒到收成的日子麽。”

曹主簿則是一邊走一邊道:“仙人說了,現在便是開挖的好時候。”

一句話,就讓牛村正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
他完全忘了剛剛收成慘淡的焦急,只管連聲招呼村人去幫忙,自己則是直接把拐棍拎起來,健步如飛的跟上。

牛家兄弟瞧了一眼,再次確定,自家爹爹腿腳利落得很,根本不用拐棍兒幫忙。

這東西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拿來敲打他們的吧……

而牛村正沒去管這倆傻小子,只管在仙薯田旁邊站定,高聲道:“之前學過挖薯法子的人呢?”

很快就有二十多個村人站出來。

牛村正看著他們,並沒有說太多,因為之前曹主簿和聶瑞已經把所有註意事項都和他們說過了。

這會兒牛村正就只揮了揮手道:“開挖吧。”

一句話,就引起了一片歡呼。

這會兒幾乎是全村都在旁邊圍觀。

因著瑯雲驅除疫病,對全村有恩,而這仙薯又是仙境出品,故而所有人都寄予厚望。

哪怕沒有參與到培訓耕種當中的村民,也會時常過來瞧瞧。

現下得知仙薯即將出世,別管正在做什麽,全村人盡數湧到了田地周圍,眼巴巴的盯著瞧,嘴裏小聲討論著什麽。

但做事的村民卻動作幹脆利落,很快就拿著農具下了地。

在這之前,他們已經進行過一些演練了。

而且為了觀察紅薯的發展情況,最近這些日子便要時常把薯挖出來瞧瞧。

故而這會兒他們的動作格外利落,三兩下就拔出來一個,並且還能確保地面上的枝葉完整。

拍了拍土,將紅薯小心翼翼的放到一旁,他們又去摸下一個。

大部分村人都沒見過紅薯,此刻見了,雖然不認識,但也攔不住的驚嘆。

在這幾個月以來,作為最早散播瑯雲傳說的人,他們早就練就了吹彩虹屁的獨特技巧。

可是在一片讚嘆之中,曹主簿和聶瑞的臉色卻不大好看。

他們對視一眼,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擔憂。

因為這塊薯的個頭實在是有些小……

看著也挺飽滿,但是相比較於之前在瑯雲食堂之中見到的,著實小了一圈兒。

雖然之前仙人就說過,土質、天氣、肥料等等原因都會影響產量,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,難免會覺得緊張。

若是達不到之前說的五百斤看怎麽辦……

若是連一百斤都沒有,又怎麽辦?

曹主簿緊緊地攥了攥拳頭,指尖扣著掌心,都扣得有些疼了,這才穩定了心神。

聶瑞也沒有開口,生怕影響了那些挖薯的村民。

可是他們的表情變化已經被一直關註這邊的牛村正看了個滿眼。

牛村正心裏“咯噔”一下,然後就是砰砰的跳,額頭都有了冷汗。

但他同樣沒說什麽,只是攥著拐棍兒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。

因為他們的沈默,所以沒有任何人註意到異樣。

只有一旁的牛家兄弟被牛村正攥拐棍兒的動作嚇到,不自覺地捂住了屁股。

而這時候,隨著挖薯的人越來越熟練,紅薯出土的也越來越多。

一個,兩個。

八個,十個。

最開始的時候,曹主簿還在一個個的數。

可到了後來,他就不數了。

因為數不清……

地上長著的枝葉並不起眼,可怎麽底下埋得仙薯就那樣多呢?

鋪了滿地,居然還能找到新的!

剛剛還覺得仙薯個頭小,怕是到不了產量。

現在他卻半點懷疑的心思都沒有,只有滿心的興奮歡喜。

但曹主簿依然沒有過於顯露,終究這會兒只是目測,當不得準。

等所有紅薯都刨出來,他才對著牛村正道:“快快去取稱來。”

因著這幾天本就是收糧食的時候,故而稱是現成的。

而在旁邊做記錄的就是之前寫過瑯雲仙境話本的老童生。

其實這年頭,讀書人往往高人一等,基本上不會讓他們去做農活兒,老童生也根本不沾這些。

可今天他卻顧不得身上穿著的新袍子了,直接坐在了泥土地上,拿著紙筆和算盤,一筆筆的記錄匯總。

而搬薯的,稱重的,報數的,一時間亂成一團。

圍觀的村民卻沒再說話,只管期待的看著他們。

等所有數字都報上去,眾人就停了下來,場面無比安靜。

只有老童生拿著算盤劈劈啪啪的聲響。

過了一會兒,他就算出了結果。

但是並沒有立刻落筆,而是舉著毛筆一動不動,連墨滴在了紙上都不知道。

他這副模樣……實在是急死個人!

牛村正是個急性子,他甚至來不及看曹主簿和聶瑞的臉色,就先拿著拐棍兒往地上敲,嘴裏道:“算出來了嗎?有多少斤?你別楞著,倒是說話啊!”

還有村民起哄:“是不是算不過來了?”

老童生這才回神。

他先是撂了筆,揉了揉已經有些混的眼睛,彎腰湊近了算盤,又重新確定了一下數字,然後便是猛地晃悠了一下。

好不容易被旁邊人扶著起了身,卻片刻不敢耽擱,急忙忙走到了牛村正面前,想要行禮。

牛村正瞪眼:“你先說。”

聶瑞看出這人的激動緊張,便放緩了聲音,溫聲道:“那些虛禮都免了,你只管說,這畝地裏,到底出了多少斤的仙薯?”

老童生立刻站直了,深吸一口氣,然後才顫著聲音道:

“攏共,八百……八百一十六斤。”

因著原本就安靜,故而他的這句話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裏。

他們先是點頭,人家並不是算不出來,這不是算得挺清楚?

一畝地,產了八百多斤仙薯……

不對,等會兒,你說多少??!

牛村正難以置信,有些茫然:“你是不是算錯了?”

老童生也怕自己弄錯,又跑回去重新拿著算盤打了一遍,然後篤定道:“八百一十六斤,板上釘釘。”

此話一出,滿場皆靜,落針可聞。

下一秒,歡呼聲響徹雲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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